生命重塑 - 吳潔儀

生命重塑 - 吳潔儀
2006年可以算是我負起教會事奉項目最多的一年,由舉手決志的一刻至此,已過了30多個年頭,沒有經歷人生重大的波濤起伏,信仰亦沒有迎戰過任何沖激,平淡中安然泛向人生的中站.

那年的年中,月事停了十週,心中非常矛盾,萬一真的懷孕,簡直是晴天霹靂,照顧孩子的重担剛剛稍緩,莫非又要重頭再來那些不眠不休的日子,心中暗叫不妙,只好拼命祈禱.,雖然口中說是願神的旨意成就,但骨子裏卻千萬個不願意,出於勉強的承擔,我想神並不悅納.那個時候也有想到往後的人生下半站會向何方駛去.盤算著可能會來的新生孩子會把我的人生下半塲完全佔據.待到他也能自立,恐怕我已界退休之年.

十日過去,答案出來,虛驚一場,但又怎能排除是神把禮物收回.既然你不領情,神也不會強人所難,這當然是不會有答案的猜測.只是經此事後卻加速了我思想:「人生前面的路該怎麼走?」.

兩個孩子己漸長大,特別是那小的,在家的時候經常因為自主權的問題,與她鬧得很不愉快,反而有時候離開一下,定出一些規則要她履行,效果反而不俗.心中不禁要問,這是否再次踏出社會的訉號,有時候感到自己經常在家會使孩子傾向懶惰及令她們有被監視的感覺,倒不如讓她們用行動証明自己的節制和負責任,可能裨益更大.

那個時候的事奉是主日學老師、媽咪團契的組長、查經組組長, 本來是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是不夠時間用,有人會問:「那你便用餘生服侍神便是很好的安排,將來更可得到神稱讚你為又忠心又良善的僕人.」不錯,但是否一定要在教會作工才算是為主作工,每個人神都在他的身上有特殊的召命,只要在祂向你的召命中誠實回應,我想也一樣能蒙主欣納.我頓然喚起當年矢志成為護士服侍病人的心願.還有一種壯志未酬心不死的火熱.

那時也沒有想到已十多年按著自己的時間工作的人,一下子要每天準時離家上班,放下未完成的家務是會引起內心的罪咎感和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最大的沒想到是離開醫護行列14年,醫療技術的轉變已很大,專業知識的發展早已遠遠超過我所能想像.這十多年來專心待在家裏相夫教子,都不知醫療体系的變化,簡直是一日千里,所以也沒有作什麼復職前的準備.七月初只用了兩個星期便被心光盲人院聘請了,我沒有想過自己會否適應便一口答應一個月後上班,儘管傳道,師母都提醒我是需要時間適應的,但我總對她們的規勸置之不理,就是這樣我貿然開始了停頓十多年的護理工作.

從未想過今時今日護士的角色已由昔日的床邊護理轉而為在電腦桌上的埋首工作,原本的護理事務早已由病房助理和保健員執行,對於當時一個完全不懂電腦的我來說,簡直是震驚和愕然,人家也沒想到作為一個RN註冊護士,在這個年頭,仍然會不懂用電腦,上班的時候工作繁重,那能從頭慢慢學習使用,加上院舍的編制一更一位註冊護士,根本是求救無門.最致命的事,心跳得很厲害,連續數晚輾轉不眠,到天大亮也無法入睡,媽媽又不知是否太担心我,她的血壓竟升至180/100.叫我實在担心不已,回到院舍接收各項工作的交待,一時間內心有一種不能承載的壓力,頓感五內翻騰,心臟砰砰亂跳,我開始陷入非常沮喪的心情,幾經痛苦掙扎,不能平伏的情緒和心靈的交戰,我終於作出辭職的決定,接受自己因未好好準備所帶來的失敗.

離職後我的心情陷入更低谷,自信心蕩然無存,感到前路絶望,自己的一生將會乏善可陳,又想到在入職前己辭掉所有事奉工作,通知了所有的相熟好友,她們也為我如此快找到工作感謝神,並祝福我的前路,並謂願神使用我,現在我如何面對江東父老.傳道人和師母之勸阻言猶在耳,現在不幸被她們言中,教我墮進無地自容的心魔中,加上經常自責令盲人院突然缺人返工及有負院長的信任,頓感世事無常,一切彷彿失去意義和方向,就如一葉孤舟在波濤中顛簸飄蕩.心靈的錨掉失了.

那時候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處理任何家務,無心看報,無心處理孩子的事情,沒有胃口吃,更無動力燒飯,只想癱軟在床上,用被窩蓋頭,閉上眼卻不能眠,每天睡2-3個小時,疲累萬分,精神衰敗,骨瘦如柴, ,不似人形.抑鬱症狀已十分明顯,最令我費解的是心跳現象並沒有隨著我已辭職而停止,人躺臥在床,但心卻如野馬狂奔.,不得安寧.兩週過去,全無好轉,身體好像要衝出軀殼,於是不能自制在廰中走動,好缷去一點壓力.我開始懷疑是否得了心臟病,另一方面,好友們知道我的近況者有三人,她們都鼓勵我尋求精神科葯物治療.但我是十分不情願,一方面担心葯物的惡性循環,一方面不能接受自己也成為情緒病患者.日子一天天過去,傷痕卻似越來越向心底裏侵蝕.精神也越頽敗.有時深夜兩三點醒來,竟不能再次入睡,心跳聲亦在寂靜無聲的夜間顯得份外的擾人.我想找醫生診斷一下自己是否得了心臟病.最終卻被告知患了甲狀腺機能亢進,需要接受為期兩年的葯物治療.至於抑鬱的情緒,我卻不願用藥物來解決,我相信昔日主有大能治好瞎子瘸腿,今日祂也能憐憫我這個罪人.我並不是認為所有人患病亦不用求醫,只是我有信心自己的抑鬱情緒靠著我對主的仰賴終必會好轉過來,祂豈不是說過在信的人,凡事都能.

亞伯拉罕的婢女夏甲,她隻身帶著愛兒出走,面對前路一片黄沙,渺無人煙,糧盡水絶,不忍親睹摯愛倒下,獨個兒茫然頹坐,在嚎哭中等待死神的降臨.我有一段日子,整個人被絶望,失落,自責所朧罩,感到人生前路灰暗和空虛,無盼望和自我形象十分低落.就仿如夏甲當日的情景.但聖經告訴我,神親自從天上呼喚她:夏甲,你為何這樣呢!當我念到這裏,我彷彿聽見神也在呼喚我說,你為何這樣呢!在心靈的深處頓時泛起無限的安慰.祂在高天俯察我的沮喪,聆聽我的哀鳴.賜下祂聖言的甘霖,澆灌我枯槁的心靈,撫慰我在淌血的傷口.

祂的話語是醫治的良藥,且一次又一次的鼓勵我.約瑟他本在父親的寵愛中長大,想也沒想過,有朝一日竟成為階下囚和奴隸,最傷痛的莫過於出賣自己的人,竟是骨肉之親,我能想像他內心的悲傷是何等的大,但他憑著對神的信靠毅然起來,服侍其他的囚友,並要克服語言的障礙和文化的差異.從新開始投入生命的旅程,我所面對的傷痛與困難還不及約瑟的一小部分,神也會因著我對祂的仰賴而憐憫我,幫助我.

再者,雅各因貪心與妒忌,落得他鄉飄泊,由居住地獨自逃命到拿鶴城欲投靠舅父,當中幾經艱難,孤苦流離,連枕頭的地方也沒有,只在荒野以硬石作枕,被迫離開温暖的家,只為一念之差.神卻在他最落難的時候告訴他:你無論到哪裡去,我必保佑你.一去幾十年,雖然已白髮蒼蒼,但終究神的應許一點也沒有落空,所以他回老家的時候竟也大胆地與神的使者角力,並力求賜福.我經歷這次的失敗,對自己已進入無可恃,無可依的心境,神對雅各的看顧,叫我不再懼怕明天.雅各白日受盡亁熱,黑夜受盡寒霜,不得闔眼睡著達二十年之久.尚且甘心服侍,等待神的帶領,我豈不更應恆心仰望祂..

那段心情起伏的日子,唯一把持的理想,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所長去作出一點貢獻,焦點也不完全放在上主的身上,作為基督徒,向神委身似乎只變成是頭腦上的認知,真正站在人生決策關口上時,它往往被擠壓至於無形無踪.,我是否只在尋找那重回專業的路徑?抑或只是再一次投入追逐名聲,錢財,社會地位,甚或只為滿足個人的成功感.?昔日年青力壯的摩西,憑著一股行俠仗義,為民請命的火熱,,所作的本無可非議,但這是否是神所要的呢?神叫他經歷亡命天涯,用四十年的光陰去改做他去磨鍊他,去讓他先体會什麼叫牧者心腸,才呼召和使用他.我有沒有那種為神而作的情操呢?我有沒有滿懷基督犠牲自己愛羊的心呢?我還需被神好好琢磨和陶造…

如果神給我這次的歷練純粹只是使我能重回護士行列,則我便猶如收了神一份大禮,拆了包裝紙便以為這是珍品,道謝完便走的傻瓜.真正貴重的功課是神對我的雕模,我把它歸納成以下的四點:

1.在我團契的組員裏有一位患上抑鬱症,我被委派作她的組長跟進和關心她,雖然表面上我是接納她和關顧她,但在我心靈的深處是看扁她的.我總認為只是一些性格輭弱,多愁善感,自怨自憐的人才會抑鬱,箴言說得好：「安逸的人,心裏藐視災禍.」原來自己的性格和能力是那麼的不可恃.人內心深處所存的自傲是那麼的可怕.自傲生出冷酷,冷酷生虛偽,偽善者神豈悅納,感謝神讓我看見自己猶如粉飾的墳墓,救我靈魂免下陰間,又讓我明白每人皆有難處,應真心襄助.人能夠健康快樂幸福地生活絶非必然,神恩浩蕩,只是我們常作忘恩者

2.基督徒常以為所謂的事奉是為神獻上自己的才幹和時間,但人的內心世界是難測,唯有造他的主知道.當我自惴自己教主日學無問題,帶查經無困難,做組長一樣亦很成功,神的位置早已不知放在何處,這種潛藏內心深處的自大,正是神要好好地對付的.一下子以為重操舊業於我何難,不用九牛二虎之力應該很快便會駕輕就熟,滿以為事事順利乃源於自己工作能力強,誰知一切原是恩典.「上帝阻擋驕傲的人,賜恩給謙卑的人 雅:4:6」人往往要自覺一無所有,一無是處之時,才會乖乖仰望那位真正的大能者.

3.一向自視為律己甚嚴的我,常常要求其他人也有很高的效率,最不耐煩別人遲到,遲交工作,更看不慣人們的懶散,疏忽大意和無責任心,這次自己的突然辭職,對心光盲人院引起的混亂,實叫我深深的內疚,顯然人仗倚自己實屬虛空.想到自己過往對人的嚴苛無情和冷酷批判,著實感到羞愧和無地自容..經上說:「憐憫原是向審判誇勝.雅:2:13.」主尚且不定人的罪,我又豈可先拿起石頭呢.為何總是看見別人眼中的刺,卻完全察覺不出自己目中有巨樑呢.

4.記得初時以為意外懷孕,心中時常禱告神,求不是真的要再做媽媽,實在感到吃不消,現在回頭想,這豈不是叫神把已成孕的胎兒殺死.自義的我,常以為並無犯什麼有形的罪,原來卻經常得罪神而不自知.求神赦免我隱而未現的罪過.點亮我迷糊的心竅,免得我得罪祢和干犯祢的全善美意,原諒我經常作出愚昧無知的訴求

神差派祂的使者幫助陷入心靈低谷的我,那時候甚麼人也不想見,也不願踏出家門,幸好摯友和教會傳道不時致電問候,亦勸我無論如何也要出外見一下人,否則自困愁城,終會被負面的情緒愈勒愈緊,我不欲她們為我担心,於是免為其難也得出外走走.公園就在我家對面,就這樣我在緩跑徑上不停打圈,心中禱告住在我靈內的神,祂以聖言鼓勵一顆沮喪的心,同時也醫治仍在淌血的傷口,祂賜下話語指引我前面的方向,教我不致迷失恐慌,屢次感到祂的使者就在我的身旁與我同行,主沒有撇下我獨自一人孤軍作戰,且以歷代先賢留下的寶貴聖詩,滋潤我枯渴疲乏的心靈,每個清晨親自與主共話,祂的應許成了我最大的盼望和安慰.昔日哈拿心裏愁苦在殿中向神傾心吐意,她完全仰賴那位無所不能的神,將自己心中所欲的向神力陳,終能走出哀傷的深淵,重得喜樂和蒙耶和華大大賜恩.我深深的相信神已經聽見我的禱告,祂亦會体恤我的輭弱,到了時候祂的旨意便會成就,哈拿也這樣相信,回去時面上不再帶著愁容,經過差不多半年暗淡的日子,我的低落情緒慢慢被祂治好.祂亦應允我所求的所願的,使我得著好的機會,可以再次重回護士的行列.我要稱謝祂,因祂的慈愛長存,因祂的信實亙古不變.祂聽卑微者的哀求,成就祂自己深邃莫測的旨意.叫我們世人無不降服在祂腳前,願一生由祂帶領!

但那等候耶和華的必從新得力,他們必如鷹展翅上騰,他們奔跑卻不困倦,行走卻不疲乏. 賽40:31

吳潔儀
2008.12 HK